——警务保障室民警：詹俊峰

今年国庆是七十周年大庆，公安机关的任务很重，基本上不放假，放假要到四号以后了，本不打算回老家的。九月三十号，大妹打来电话说，县中医院的医生让母亲转院，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，住院二十多天的母亲病重了。在武汉工作的二弟、三弟当天都赶回红安老家了，一家老小陪在医院，就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大没有回家。

还在犹豫着是不是回家，因为实在不好意思跟领导开口请假。一个朋友说还是回去吧，老人年龄大了，见一次少一次，这次见上了，下一次不一定能再见到。我一下害怕了，怕遗憾终生。一号那天，下定决心请假，领导非常理解，让我马上回去看望母亲。

二号早晨六点多,就开上车出发了，从陕西渭南到湖北红安老家是八百公里的路程，就是在今天交通发达的年代也还是很远的。

独自驾车行走在沪陕高速公路上，车内十分安静，车在秦岭山的沟壑里穿行，道旁树箭一般的向后飞去，可我还是觉得车速太慢，心情焦急，巴不得马上到家。生怕母亲一口气上不来，再也见不上了。五年前父亲病重，等我赶回家时，父亲已经安静的躺在冰棺里了，没有给老父亲送终，这是我一生的痛。心里再急，高速路上还是限速一百码。

一口气开到河南境内的内乡服务区，诺大的场地上停满了各式车辆，国庆黄金周大多是外出旅游的，赶路的人们行色匆匆，大家忙着吃饭，没有人知道我一个游子内心的焦灼。借着休息的空间，我打电话给大妹，询问母亲的病情，大妹说好一点了，早晨喝了一口稀饭。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，但没有见到人还是急。在服务区超市里买了四桶红牛饮料，据说这东西可以提神，已经五十岁的我精力是大不如前了，开车时间一长就犯困，以往回家路上休息的次数很多,今天我想早一点回家见到母亲，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了。

现在交通方便多了，高速公路自驾、高铁、火车等，实在有急事还可以坐飞机。记得三十年前当兵的时候，回家只有坐火车，是那种很慢的绿皮火车，还要到武汉转汽车，回家一趟十分不易。无数个想家的黑夜里，总是梦见坐着绿皮火车回家，可是每次火车开到秦岭山跟前时就被河流阻挡，梦也惊醒，半天难以入睡。五年前父亲不在了，自己也一天天变老，对老母亲的思念是一天比一天更甚，眼前总是晃动着她的白发和佝偻的身躯。

千里的回家路也就大半天时间，一路顺利，回到我们那个小县城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。县中医院是我十分熟悉的地方，母亲每年要在这里住五、六次院，母亲是慢性支气管炎，肺心病，十几年了，每年如此，父亲在世时，都是父亲负担母亲住院费用，加上农村实行合作药疗，倒不是什么负担。

这几年，随着年龄大了，住院的频率增多，母亲因此十分过意不去，怕给子女增加负担，每次住院都是拖到十分严重，才被两个妹妹送到医院。去年清明节前，母亲病得厉害，已经几天没有起床，在家的两个妹妹死活劝不动，只好打电话给我这个当老大的。当天早晨坐高铁回到家中，和二弟一起把老人家送到县中医院，马上就进了重症监护室，我在门口守候了五天,十分庆幸，病情好转，母亲又一次活过来了。这次病重，不知道善良的母亲能否好起来，心中焦急。

中医院肺病科在三楼，当我走进病房的时候，母亲半睡半醒地躺在在最角落的病床上，脸色苍白，干瘪的面庞显得十分痛苦，花白的头发干枯无力，站在床头，我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，尽管上楼时一再告诫自己坚强一点。我轻声的呼唤了一声，母亲费力的睁开了眼睛，看到是我回来了，先是一阵惊喜，然后就是埋怨，说你工作忙，这么远跑回来干什么，又要花好多钱。看到母亲好了一点，心里一块石头落地。

母亲说进医院已经二十多天了，针打的太多了，嘴里都是药味舌头是苦的。我赶紧拿出从陕西带回的猕猴桃，剥开一个递给母亲，母亲像个小孩一样往嘴里一塞，慢慢吃开了，母亲的牙齿已经掉光了，吃东西只能用假牙慢慢磨。七十五岁的母亲已经老了，看着母亲艰难下咽的样子，心里一阵发酸。

母亲生养了我们五个儿女，已经耗干了她一生的心血，风烛残年，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，而我这个做儿子的却远在千里之外，想在病榻前倒杯水都难以做到，实在愧疚。有句话说，您陪我长大，我陪您变老。于我来说，却是一句空话。

自从三十年前当兵离开家乡，回来陪母亲的时间很少。儿行千里母担忧，总想知道儿子生活的地方到底怎么样。直到2013年夏天，母亲和父亲才来陕西一趟，当带着他们在渭河平原走了一圈后，母亲放心了，说这个地方的土地肥沃，土壤深厚，是个好地方，儿子在这个地方饿不着，在母亲心目中，只要有土地就是好地方，从此喜欢吃陕西的水果、面粉和许多小吃了。回家后，母亲给人说，这边的水果甜，面粉劲道。电视台报天气预报时，也一定把陕西天气看得清清楚楚。这次回来，我特意挑选了许多熟好的猕猴桃回来，母亲吃的香甜。

陪母亲住院的日子是幸福的，坐在床头，玩着手机，母亲有点气力的时候也慢慢说说话，回忆父亲在世的一些事情，拉拉家常。妹妹做好饭后，我从家里取来，看着母亲慢慢吃饭，这种感觉十分好的，母亲的病情也一天天好转。闲着无事，我拿出手机给母亲照相，用这几天流行的一个软件把她的照片变成年轻的模样，母亲看了之后很高兴，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，说像她年轻时的样子，没有用过智能手机的母亲感到无比惊奇。就这样母子俩度过这难得的时光。

老人其实是十分孤单的，人生走到后来，同行的人陆续离去，子女也远走高飞，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老，又不愿给子女添麻烦，孤单中又带着歉意，说话行事未免小心。父亲去世已经五年了，孤单单的母亲住在三层的家里，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小猫和挂在墙上的父亲遗像，我不知道我们不在跟前时母亲是如何度过这漫长的时光的，不能陪伴在身边，我只能打打电话了。有句话不是说子欲孝而亲不在，趁母亲健在，多陪伴一会，安慰一下孤单的母亲，也可减轻一点自己的愧疚之心。

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，几天过去，母亲也好转了，医生安排五号出院，说来也奇怪，三个月没有下雨的家乡在这一天中午下起了瓢泼大雨，母亲的心情也好起来了，盼望着早点打完针回家。下午两点多时，母亲出院了。从医院出来到车上有一段距离，我要背着母亲，坚强的母亲坚持自己走上车，她说怕人笑话。风雨中，我和大妹带着母亲回到家中了。小黄猫高兴的蹦蹦跳跳，咬我们的裤腿。儿女们不在的日子里，小黄猫就是母亲的伴了。

假期就要到了，六号那天雨还是下得很大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离开母亲时，不是下雨就是下雪。早早给母亲下了一碗面条，收拾好行囊，我又要出发了。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，心如刀割，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。

母亲说你走吧，我自己好一点就慢慢能起来了，你把我给你媳妇摘的野菜带上，对身体好，娘也没有什么给你带走的了。这是夏天天气热的时候，母亲到野外采集，晒干的野菜。强忍着眼泪，我一头钻进雨幕里。汽车行走在风雨中了，前方是漫漫的长路。母亲，愿上天保佑您身体健康，多陪陪我们。